中元節(jié)過后的一天半上午，天氣依然炎熱，念先生正坐在那棵銀杏樹下津津有味地讀著老賈借給他的一本《石頭記》，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喊他，他就放下書本去開門。

當(dāng)他打開大門，發(fā)現(xiàn)水來和齊亮正站在門外。念先生有些吃驚，“你倆咋過來了？你師父還好吧？”

齊亮先施了一禮，然后笑著說：“我?guī)煾杆茫覀z過來看看先生，有一個事還得麻煩你。”念先生看到齊亮的腦后已經(jīng)留起了辮子，他說：“走吧，咱到院子裏說話。”

三個人走進(jìn)院子，水來看見那兩只沙袋就高興地跑了過去。念先生說：“齊亮，我屋裏有盆，你拿著去東面那個水缸裏舀點(diǎn)水，你倆洗洗手臉吧。”齊亮隨念先生進(jìn)屋拿了木盆去洗臉，念先生搬出一把椅子也放到那棵銀杏樹下。

很快，齊亮就走了過來。念先生示意他坐下，“齊亮，你找我有啥事啊？”齊亮說：“先生，我準(zhǔn)備來沙河鎮(zhèn)上賣包子，想麻煩你給我找一間臨街的房子。”念先生說：“行啊，一會兒我去永春堂讓賈先生出去問問，看看街上有沒有閑房子。不過，在街上租房子做生意的一般都是在年前那幾天退房子，現(xiàn)在可能不大好找吧。”

齊亮笑著說：“現(xiàn)在確實(shí)不是租房子的時候。先生你幫忙找找看吧，房租咱可以給他多出一些。”念先生說：“這樣吧，你們在這兒歇著，我現(xiàn)在就去找賈先生！”齊亮說：“給先生添麻煩了。”

念先生來到永春堂找老賈，看見老賈正忙著抓藥。老賈的身后是一長排的藥柜，他的前面是一個半人高的柜臺，柜臺上放著稱藥用的戥子和幾沓包藥用的黃色的牛皮紙。

等幾個抓藥的人都走了，老賈就說：“念先生，你出來轉(zhuǎn)轉(zhuǎn)啊？”念先生說：“我想麻煩你一件事。”老賈笑著說：“啥事你就說吧。”念先生說：“我有一個熟人，他打算到鎮(zhèn)上來賣包子，想找一間臨街的房子，我想麻煩賈先生出去問問。”

老賈笑了起來，“這個事巧了，開雜貨鋪的王葫蘆正好有兩間臨街的房子，房子就在他的雜貨鋪的北面不遠(yuǎn)，后面還有一個不大的院子。以前他租給一家開飯館的了，開飯館的生意不好，年前就卷鋪蓋卷走了。王葫蘆那兩間房子到現(xiàn)在還沒有租出去，一直在那兒閑著。前天他來拿膏藥，還跟我說只要有人愿意租，租金就是便宜一點(diǎn)也中。”

念先生高興地說：“那太好了，你去問問他吧。”老賈說：“不用問，一說就中。他正瞌睡，有人給他送來一個枕頭，他正求之不得呢！”念先生說：“那你現(xiàn)在就去跟他說說吧，房租能便宜一點(diǎn)就便宜一點(diǎn)，不能便宜也不要緊，不會讓你為難。”老賈說：“你等著吧，我保證房租既讓他便宜，還得讓他送我半斤茶葉！”說著，老賈掀開柜臺上的一塊黑漆木板走了出來。

念先生笑著說：“我就靜候佳音了。”老賈說：“小事一樁。這對咱三方都有好處，等你那個熟人開了業(yè)，咱不是也能吃上便宜包子了嘛！”念先生說：“那都不算個事。等你把事說成了，我請你喝一壺。”老賈笑嘻嘻地走了出去。

有一位老漢拿著一張藥方進(jìn)來抓藥，他看了看念先生，“抓藥的換人了？”“賈先生出去說句話，他很快就回來。你要是想等就等一會，要不我給你抓藥吧？”老漢顯然不信任他，“我就等他回來吧。”念先生笑了笑，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老賈笑瞇瞇地回來了。念先生說：“他等著你抓藥，我說給他抓藥，他不放心。”老賈拿過老漢遞來的藥方，“你不認(rèn)識他，我抓藥還是跟他學(xué)的。”老漢笑著說：“我要是早知道，就讓他抓藥了。”

那位老漢拎著幾包藥走了出去。念先生問：“事兒辦的咋樣啊？”“一說就成，王葫蘆說了，那一家走的時候，屋裏還有幾套桌凳，賤賣給了他。將來那個人開包子店，那些桌凳就讓他白用。”念先生說：“那行啊，房租一年多少啊？”老賈說：“兩間門面房連同后面的小院，一年收他二兩銀子，房租不算高吧？”念先生點(diǎn)點(diǎn)頭，“確實(shí)不高，那個人還在后院等著，我跟他說說去。”

念先生回到后院，把這個消息告知齊亮，齊亮有些不敢相信，“我沒想到會這么順利，真是托了先生的福了！先生，我現(xiàn)在能不能先去看看房子啊？”

念先生說：“那咋不能啊？我現(xiàn)在就領(lǐng)著你去吧。”

三人一起來到永春堂，念先生喊出老賈請他領(lǐng)著齊亮和水來去看房子。然后，他就走進(jìn)診室跟東方遠(yuǎn)說了此事。東方遠(yuǎn)很高興，“晌午就讓他們回家吃飯吧。”念先生說：“等一會再說吧。”

又過了一會兒，老賈回到永春堂。他聽到念先生正跟東方遠(yuǎn)在診室說話，就從小門走了進(jìn)來。

“念先生，他倆走了。”念先生急忙問：“房子的事談好沒有啊？”老賈說：“他一看到房子就相中了，他跟王葫蘆說好了，兩天之后他來交房租，再找一個中人立一個契約。”念先生說：“東家，到時候麻煩你當(dāng)一個中人吧？”東方遠(yuǎn)滿口答應(yīng)，“這好說，我跟王掌柜從小就在一塊玩，幾十年的交情了，你愿意給那個熟人找房子，說明他這個人也一定靠得住。我不就是在契約上寫個名字嘛！”念先生笑了笑，跟他們說了齊亮就是圣壽寺裏那個啞巴和尚。

老賈笑著說：“怪不得他跟水來那個小和尚那樣熟。他還了俗，那個老和尚也肯定高興啊，將來齊亮成了家有了孩子，老和尚又多了幾個施主啊！”

這時，有一個中年男子前來看病，念先生就離開診室回了后院。

齊亮和水來走在返回圣壽寺的路上，租房子的事輕而易舉地就辦成了，齊亮的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他恨不能一步就能回到圣壽寺。有幾只喜鵲落在河堤旁一棵大柳樹上，它們嘎嘎地叫著。以前他并沒有留意過，此時它們的叫聲對于齊亮來說真是動聽極了，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