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深扒本市醫療界大佬家族故事的帖子，雖然沒提人家真名，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準是南家的事。

從南文錦白手起家，到幾個兄弟的爾虞我詐，再到他的情緣八卦以及膝下子女，真是應有盡有。南雁杳作為一個“私生子”所占的篇幅著實是不小。

什么不受歡迎的私生子在豪門遭遇冷落，什么童年窮困潦倒缺失父愛，說得有理有據陳省都快信了。

他繼續往下滑，講到南雁杳性格缺陷，還附上了他早年的作品，有鼻子有眼地分析說畫風凌厲，筆鋒如箭，配色灰暗，可見性格深處的陰暗面……

陳省忍不住笑了起來，這都什么跟什么啊，可卻又忍不住想起了那天夜裏，南雁杳突然低頭，笑容清淺，語氣落寞。

“南老師有沒有想逃離這個世界的時候？”

“誰都會有吧。陳警官沒有嗎？”

沒有嗎？誰會沒有呢？

在這個紛繁的世界裏，誰不層一腳踏入深淵，跌進無盡的黑暗中，掙扎著、哀嚎著、多希望能出現一束光，一雙手，一個溫柔的懷抱。

良久，陳省把手機塞進口袋站起來：“老肖，走吧去趟學校。”

“去學校干嘛？”

“張子軒跟徐子歸不是朋友嗎，去問問他看看有什么線索”他說著從自己的工位上拿起一條灰色的圍巾套在脖子上。

“你這圍巾不錯啊，哪來的？”

陳省笑笑沒說話。

來到學校，還是那個熟悉的門衛，還是那個熟悉的馬主任，還是那個熟悉的會客室，陳省坐在座子后面看著對面的張子軒和南雁杳無奈道：“謝謝校方配合。”

張子軒此刻低著頭，眼睛盯著桌面，抿著嘴巴看起來好像很緊張，他肩膀瑟縮，雙手放在桌面下面，像是一只等待判決的羔羊。

陳省沒著急張嘴，只是盯著他，盯到那孩子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問：“你跟徐子歸是朋友？”

“我們……也算不上是好朋友”

沈默再次籠罩著這間會議室，安靜的仿佛能洞察到對方的心跳聲。

陳省突然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嚇得張子軒一哆嗦。他伸出手攔退想要上前阻攔的主任，臉湊過去，語調中多了幾分嚴厲和威脅道：“可能你不知道，平時跟老師同學撒個謊無傷大雅，但是對警察撒謊那叫犯罪，是要坐牢的，雖然你是未成年，但這世界上還有一種地方叫做未成年管教所，還會在你的檔案上記錄一筆，到時候別說你跑步跑不成，連高考都是問題。”

眼看著對面的少年身跟著發抖，肩膀更是縮成一團，哆哆嗦嗦地回答：“我……我就是……就是找他補習……補習功課”

陳省依舊保持著那個逼迫的姿勢湊在張子軒面前問：“徐子歸在失蹤前發生過什么？”

那孩子習慣性地搖頭，但很快反應過來，看了一眼陳省后又趕緊縮回去唯唯諾諾地說“沒……沒發生什么，我跟徐子歸也就經常一起上自習，交流也不多，而……而且我還有訓練，經常不在教室，只是徐子歸跟我講話比較多而已……我真的不知道他為什么走丟的……”

“走丟？你怎么不說他是被綁架的，不是被拐賣的，反而說是走丟的？你怎么知道他是走丟的？”陳省步步緊逼。

“我……我……”少年狠命地扯著衣袖，低著頭說話的聲音帶了哭腔：“我不知道，我隨口說的，我不知道……”

陳省眼神冰冷盯著他，隨后他看了一眼從剛剛就站在一旁仿佛一樣膽戰心驚的馬主任，又看了一眼坐在張子軒身旁面帶驚訝的南雁杳，開口問他：“徐子歸曾經遭受過其他同學的霸凌嗎？”

霸凌……

這個詞一出，房間裏的所有人都楞住，張子軒震驚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拼命地搖頭說：“沒有，沒有，我沒有霸凌過他，我沒有……”

可這個沒有卻仿佛欲蓋彌彰一樣，蓋不住他此刻的心虛。

“你沒有？也就是別人有了？”

“沒有，沒有，什么都沒有”他急切地想要快點結束這個話題似的，機械而徒勞地重覆著“沒有，什么都沒有……”

“徐子歸的校園卡為什么會在你手裏？”

“校園卡？”張子軒一楞，下意識地搖頭，然后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怔在原地。

陳省沒說話盯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好像是有一天我借他的校園卡買飲料……”

這個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可陳省總是覺得張子軒今天就沒說幾句實話。

“徐子歸有沒有什么特別在意的同學？比如他害怕誰？討厭誰？又或者……暗戀誰？”

張子軒還是機械地搖頭。

陳省氣急，一巴掌拍到桌面上，啪地一聲像是關上了他搖頭的開關一般。

張子軒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到桌面上，絕望地說：“徐子歸暗戀班花蔣夢雅……”

陳省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心想這小兔崽子跟瓜子一樣，不捏一下就不張嘴，不過還在嘴脆生，嚇唬兩下就松了口，可卻不知道到底說了多少東西，看這個狀態，今天也就這樣差不多了。

“朱澤和梁平這兩位同學你認識嗎？”

“我不認識”說到這裏，張子軒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第一次敢正面與陳省對視。

“行了，你上課去吧”陳省讓他先走隨后跟馬主任說：“我們想見見蔣夢雅可以嗎？”

馬主任臉上的微笑僵住，幾乎要把牙齒咬碎一般道：“可以”

看著馬主任回去，陳省剛剛那張宛若黑無常的臉瞬間跨下來，剛剛的裝腔作勢仿佛用盡了他全部力氣，此刻如同一座山轟然倒塌：“現在未成年都這么難搞嗎？世風日下啊……”

南雁杳抿嘴笑了起來：“原來陳組長工作的時候這么嚴苛啊。”

他扯著臉皮壞笑著說：“那不是見什么人說什么話嘛”

正說笑著，辦公室門被推開，馬主任帶著蔣夢雅從門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