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干凈純粹的白景塵，君元宸心裏那些烏煙瘴氣，爾虞我詐，都煙消云散了。
不知覺他臉上浮現(xiàn)輕松的笑意。
“你看你，你還笑！”
白景塵氣惱不過，又想干脆撅起屁股扎進被子裏，再不見人。
卻一額頭扎到君元宸的手掌上。
君元宸連忙說：“我不是笑你。”
白景塵扎被褥不成，扎一邊的蕎麥殼枕頭去了。
他悶聲悶氣說：“笑吧笑吧，反正笑我的人也不止你一個。”
已然破罐子破摔。
“我沒有，我用我的性命發(fā)誓！”君元宸賭咒說，“實在不解氣，你也罵我，罵我瘸子，罵我殘廢……”
只聽到君元宸緩緩又說：“我自小與父……親很親近，父親對我寄予厚望，可我八歲學(xué)騎馬，摔斷了腿，落下這終身的殘疾，醫(yī)治無望，父親起初還憐憫安撫我，可腿疾再好不了，他便越少來看我，后來更是仿佛是家族多余的一根刺，我時常聽到他們在背后笑話……”
“行了，咱們是比慘大賽嗎？得了狀元又沒獎勵。”
白景塵起身，其實君元宸這般坦誠相對，他心結(jié)已經(jīng)消解，余怒早沒了。
君元宸半晌沒吭聲，白景塵抬頭一看，他正盯著自己的臉瞧呢，跟要把多少顆痘痘數(shù)清楚似的。
白景塵哼了一聲：“再看你晚飯恐怕都吃不下了。”
“我沒有誆你，你不丑，以后也不必戴這面巾了。”
白景塵頭一次被人夸長相，心裏還是高興的。
無人知道，他頭一次被人接納的欣喜。
但是嘴上不能表現(xiàn)出來。
“我看你不光腿殘，眼睛也很有問題。”
君元宸呵嗤一笑：“那你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
白景塵稀裏糊涂就說了：“我姓白，白景塵。”
“白景塵。”君元宸喃喃自語，鄭重其事地說，“我記下了，景塵，你往后別管世人怎么說，你只記得我怎么說。”
白景塵絞著手指。
把這句話放在了心底。
他永遠記得這句話。
也永遠記得君元宸在說這句話時，那顛倒眾生的笑靨。
那般俊逸非凡，那般溫柔如水，浸入靈魂。
“你以后定然跟你媳婦兒恩愛甜蜜。”
“為什么？”
“一張嘴吃了蜜餞嗎？叭叭的就會哄人，放我這兒卻是不管用。”
白景塵頭一扭，走開了。
“你去哪裏？”
“做松香！”
他采了許多松脂還沒做成松香呢。
白景塵偷偷掐自己的大腿，平覆著自己的臉紅心跳。
白景塵啊白景塵，你把師傅的教導(dǎo)忘得一干二凈了。
好看的人的話怎么能信呢？
可他又貪戀被人肯定的開心。
即便是謊話，哪怕是哄他。
打開心防的兩人，在谷中與世隔絕。
白天磨草制藥，晚上便坐在火塘邊暢談。
君元宸說外頭的世界，他見多識廣，歷史的典故，景國的山水，他無不信手捏來，他不必再想運籌帷幄家國天下。白景塵最愛聽他說外頭的吃食，五花八門，光是想象，白景塵便口舌生津。
白景塵講他和師傅相依為命，講他在山中的奇遇，講他山澗有一處天然冰窖，他的肉食便存放在那裏。講他鳥獸作玩伴，花蟲當知己，他最擅長辨認藥物，一說起來便是一天。
太歲依舊我行我素，高興了來家裏打個盹，吃塊熟肉，無聊了進山裏稱王稱霸。
它也怕手無縛雞之力的白景塵餓死，咬來一只山羊餵他。
兩人一貓，早已忘卻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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