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勉的聲音在夜裏聽來也和日間不同,蕭曜片刻后回過神來:“……原來是你。”
一陣輕微的響動后,程勉也坐了起來,又從屋角挪來了一盞幾乎燃到盡頭的燈,映亮他們所在的一角。
他是合衣而眠,想來是睡得很淺,不見睡容。蕭曜怎么也想不到會與他同室而眠,原本要說的話、要做的事都忘了,楞了半天,丟出一句:“你不是在發(fā)熱么,怎么能睡在地上。”
程勉也沒想到他有此一問,分明也一怔:“出山后就無事了。不是在地上,有褥子。”
“哦……”蕭曜呆呆地點頭,“那……元雙呢?”
“炭火不夠,裏間太小,外間又太冷,她去別處歇息了。”
蕭曜沈默了片刻:“所以是你在守夜么?”
程勉的面孔大半隱在陰影裏:“之前說了,殿下的屋子炭火最足。要是殿下不踩我,我也睡著了。”
蕭曜還要再問,吵醒他的那陣怪聲再次響了起來,但這一次蕭曜聽分明了,那嗚咽不絕的聲響,原來是哭聲。
“……有人在哭?”蕭曜問。
程勉反問:“殿下第一次聽見么?”
蕭曜點頭,之后覺得這一問實在蹊蹺,又追問:“難道常常有人哭么?”
“驛站裏多的是孤旅之人,入夜有哭聲也不足為奇。”
蕭曜默然:“我從來沒有聽見過。”
“殿下平時都住在驛站最深、最清幽處,聽不見也不足為奇。”程勉頓了頓,“時辰尚早,殿下若無他事,還請安歇。”
蕭曜看不清程勉的神色,但聽他語氣平淡,以為程勉是在暗示自己攪了他的覺,訕訕地又坐回了榻上:“……是我小題大做,吵醒你了。”
“不妨事。我本來也睡不沈。” 程勉頓了頓,吹熄了壽命走到盡頭的燭光,話鋒忽地一轉(zhuǎn),“殿下可好些了么?下山時我魘著了,十分對不住。”
那根細細的金線再次在眼前閃過。意識到程勉是在道歉,蕭曜本已躺回去了,又坐起來:“不怪你。是我以為你……”
他咽下了“死了”,轉(zhuǎn)而說:“是我看錯了,不怪你。”
蕭曜找不到別的話說,反覆說了兩句“不怪你”,又沈默下來,程勉很低地應(yīng)了一句,再不接話了。
嗚咽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程勉的呼吸也輕得不能再輕,可蕭曜從未有過和陌生人同室而處的經(jīng)歷,而這個人和自己一樣,剛剛從極寒的山裏出來。這個念頭令蕭曜如坐針氈,終于,他第三次坐了起來,一咬牙,梗著脖子說:“你不要睡在地上,我分半張榻給你。”
“……多謝殿下好意,只是不瞞殿下,我不慣與人同睡。”
“你知道么,你每說敷衍、違心話時,都要額外加一句‘不瞞殿下’。” 蕭曜撇嘴。
程勉靜了下來,片刻后,他的聲音已然近在咫尺:“既如此,臣不敢不從命。”
且不論程勉是否違心,蕭曜確實不慣與人同寢——在程勉抱著鋪蓋躺下后,蕭曜意識到,上一次與他人同榻而眠,至少是十年前了。
只不過出言相邀的人正是他自己,苦果也只能自己咽。蕭曜惟有貼在床榻的內(nèi)側(cè),盡可能地不碰到程勉。
越是刻意不去想此時身邊睡著別人,反而將程勉的呼吸聲聽得越清楚。蕭曜徹底沒了睡意,連翻身都生怕碰到程勉,只能一動不動地面壁,數(shù)著他人的呼吸聲打發(fā)時間。
程勉的呼吸聲很輕,渾不似一個成年男子,蕭曜聽得久了,不禁想無怪自己會錯,再一深想,又疑心其實他也沒睡著。
他雖然睡不著,可是不能隨意動作,總歸不大舒服。不過蕭曜因為小時候多病,意外練出了裝睡的好功夫——只為能少吃一付藥。
正因為是此中的行家,為了一驗虛實,蕭曜故意翻了個身,果然,另一側(cè)默不作響讓出了幾寸位置。
蕭曜不禁在黑暗中挑了挑眉,又若無其事地翻了回去。
在黑暗和寂靜中,時間失去了準頭,聲響則被無限地放大。當已經(jīng)平息下去的哭聲再次響起來之后,程勉沒有再睡下去,起身出門去了。蕭曜本想也跟出去,奈何雙腿使不上力氣,只能不甘心而忐忑地等程勉回來。
程勉倒是沒去很久,回來時見蕭曜坐在榻邊,差點沒端住燭臺:“……吵醒殿下了么?”
蕭曜當然不會挑破自己先前裝睡,不答反問:“找到嚎哭之人了?”
程勉擱下燭臺,又仔細檢查了房門,接話道:“是一個士兵。他的兄長當年死在了玄池嶺,昨日下山時馬匹失蹄,帶著兩個士兵滑下了山谷,其中一個是他的同鄉(xiāng)。他自以為是在避人處哭泣,還請殿下寬恕。”
蕭曜一路上都坐在車裏,全不知途中還出過這樣的慘事。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程勉,竟不敢問掉下去的人的死活。
許是讀懂了他眼中的疑惑和震驚,程勉只搖頭:“其中一人當時和馬一起摔死了,另一個失去了蹤跡,山中酷寒,恐怕是兇多吉少。”
蕭曜打了個寒噤:“……怎么也不找……”
他沒有說完這句話——冰天雪地的茫茫山嶺中,要找一個跌下山谷的人,何異于大海撈針?
蕭曜黯然地抬眼看了看程勉,后者雖然鎮(zhèn)靜得多,可蕭曜沒有錯過對方眼中的惻然。他有些憂愁地嘆了口氣:“天亮后我得問一問龐都尉。”
程勉應(yīng)了一聲以示附和,然后又拿著燭臺走到床榻前,細細打量了一番蕭曜的臉色,垂目輕聲道:“殿下,我確不慣與人親近,更何況同榻而眠。之所以答應(yīng),原是不愿辜負殿下的苦心。但即便是領(lǐng)情上榻,也不敢入睡——說來慚愧,我之前無知,不曉得翻山的兇險,差點闖下大禍。我是自請為殿下守夜,無論是要傳喚大夫,還是需要茶水,殿下只管吩咐就是。”
以往無論程勉神情如何恭敬、言語如何周全,蕭曜總是能從他的言行中,讀出隱藏得極深的劍拔弩張。可現(xiàn)在他拋開了孤獨和憤怒,蕭曜不由覺得,這是個陌生人了。
他怔怔看著程勉低垂的眉目,年輕人的眼睫仿佛也在隨著燭光搖曳, 又被水波般的陰影染上更深的顏色。
蕭曜匆匆忙忙地移開目光:“我無妨,你不必……”
話說到一半時他驀地覺察到自己的慌張,定了定神,重新看向程勉:“其實我也不慣與人同室而居,只是現(xiàn)在是非常之時,再講虛禮,反而可笑了。程五,你是真的好了么?”
他猶記得滾燙的手心,和那只手帶給他的痛苦,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程勉放在膝上的雙手。程勉的衣袖一動,點頭道:“真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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