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在播放天氣預(yù)報，警告寒流將近。街上的流浪漢正為搶奪過冬的報紙儲備而大打出手，尼可萊·洛倫斯基趁兩人打得難分難舍順走了一摞。兩人不舍得推車裏的各種破爛，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夾著報紙一溜小跑消失在街區(qū)盡頭。流浪漢們緊緊守護著自己的露趾運動鞋和口袋裏幾個硬幣，盡可能遠(yuǎn)離街區(qū)另一邊的愛敏公寓——前任市長留下的救濟項目，目前已完全宣告失敗。距離愛敏公寓最近的店鋪是街道轉(zhuǎn)角的索克羅夫大叔酒類商店，兼售賣香煙，柜臺下放著一把槍管鋸短的霰彈槍，二十多年屹立不倒，全靠每月上交給俄羅斯黑幫的五百美元維持。如今物價飛漲，保護費又翻了一倍。

尼可萊在商店買了瓶伏特加，準(zhǔn)備回家暖暖身子。在西雅圖的第三個冬天前夕他被趕出了暖氣充足的公寓，修車廠也解雇了他，因為廠主有個十三歲的女兒，喜歡放學(xué)后來看修理工替換零件。多年來露西、瑪蓮娜和瑞秋的父母緊追著他不放，雇傭私家偵探調(diào)查他的行蹤，把他未被法律證明的犯罪記錄寄到房東和老板那裏。他聽說現(xiàn)在有手段追蹤那些出獄的罪犯，他們的住所將被標(biāo)記在谷歌地圖上，比燈塔還醒目。還好他當(dāng)時把幾個姑娘的衣服首飾都燒掉了，用銀湖水庫的水給她們泡了個澡。

他目前的居所樓道全是煙頭、痰印和用過的保險套，左鄰右舍住滿了妓女、癮君子、酒鬼、賭棍和黑幫混混，都是掌握了生活真理、尋歡作樂的人們，月亮升起之后精神十足，愛用空酒瓶、螺絲刀、長條發(fā)夾之類的東西叫醒鄰居和自己一起玩耍。上周三救護車停在樓下，急救人員說什么都不愿把擔(dān)架抬到二樓的248室門口。尼可萊覺得混在這些人中間層次實在有點低級，但眼下他手頭空空，什么都得等捱過這個冬天再說。

愛敏公寓樓下擱置在草坪裏的大寫字母雕像完全被涂鴉覆蓋，那顆綴連在“emin”后的愛心先是被涂成黑色，后來干脆被小流氓們鋸下來賣掉了，因為那玩意質(zhì)地是銅的。尼可萊不知道住戶習(xí)慣走到大門口踹一腳這四個字母有什么用意，反正踹一腳也無傷大礙。經(jīng)過二樓時他去看了眼248室，房門緊鎖，租客的私人物品都被清進一只紙箱，扔在門口，裏面有用的東西早被挑揀走了，尼可萊伸手撈了撈，從破毛毯裏翻出個剃須刀替換刀頭，揣進口袋，和柄折迭水果刀撞在一起。

公寓的隔音很差勁，門板透出的不是大吼大叫，就是妓女的呻吟。尼可萊經(jīng)過523的門口時被裏面租客突然嚎出的一嗓子嚇得差點扔掉酒瓶，那是“歌唱家”萊斯特又嗨大了，旁邊的524室拉開一條門縫，從栓門鏈后探出頭對著523房門大吼：“閉嘴！萊斯特你個傻逼！”

尼可萊看了他一眼，524住客亂糟糟耷在臉上的油膩長發(fā)中透出一抹兇光，朝走廊地板啐了口：“看什么看！”

天氣一轉(zhuǎn)暖、找到工作我就搬出去，尼可萊想。廊燈閃爍兩下滅了，他用力跺了下腳，燈光勉強打出聲“啪滋”，又亮起來。突然出現(xiàn)的小孩嚇得他后退幾步，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尼可萊把右邊腋下的報紙換到左邊夾著，看清了面前來人。不知道是哪個妓女生的小雜種，光著腳，臉上臟兮兮的，眼瞼有塊淤青，穿一件松垮、垂到膝蓋的背心，懷抱個上面沾著古怪液體的皮球，污跡在燈光下看起來亮晶晶的。尼可萊的目光下移到寬松的衣領(lǐng)裏，看見小孩胸口兩片微微發(fā)育的凸起。干，他想，原來是個姑娘。

女孩抬頭看他，啞巴似的干張著嘴，沒發(fā)出聲音，嘴唇倒是很鮮艷。尼可萊吸進一口氣，喉嚨抽動兩下，挺直了胸膛，放柔嗓音問：“你住哪裏？”

骯臟的小手指僵直地朝向539室，539的門沒關(guān)緊，裏面?zhèn)鱽砼颂鹉伒募饨小Ｄ峥扇R感覺腹部收緊了，他說你這個年紀(jì)的小女孩不該穿這樣的衣服的，“我家有粉色的裙子，帶很多蕾絲和泡泡紗的那種。我就住在541，斜對面，要不要過來試試？”小孩定定看著他，尼可萊去抓她的手臂，她突然舉起皮球，球直直砸到他臉上，尼可萊朝后退了一步，小孩已經(jīng)鉆進了539，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尼可萊感覺有什么東西沾到臉上，抹了把借著廊燈看手心，那液體顏色很淡，黏糊糊的，有股腥臭味。他把手上的液體抹到墻上：“操！婊子養(yǎng)的！”

小畜生真是臟得可以，尼可萊憤憤想，沒準(zhǔn)早就被她媽的嫖客操過了。不過那嘴唇的顏色讓他想起露西（還是妮娜來著？）想到她是怎么拼命蹬著纖細(xì)雪白的小腿、哭叫著求他住手的。他覺得下身更硬了，想回家先打個手槍，快步走到541的門口掏鑰匙。擰開門的一瞬間他站住了，屋裏燈亮著，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坐在他的桌子上，大腿上騎著個穿絲襪和毛邊短褲的小妞，小妞個兒挺高、壯實，一雙戴黑色的絲網(wǎng)手套的手搭在西裝男肩膀上，正叫喚得起勁兒。尼可萊把報紙和酒瓶放到墻邊，手伸進褲袋去摸那把水果刀，沖他倆喊：“你們在我家干嘛！滾出去！”

他們齊齊轉(zhuǎn)過頭看尼可萊，白領(lǐng)男把手伸進小妞的褲子裏摸索，問：“寶貝兒，你不是說你住這兒嗎？”那個妓女似乎喝醉了酒，摟著他的脖子咯咯笑，聲音很粗，像個男人：“我不知道啊，我還指望你帶我回家呢。”白領(lǐng)男拍拍他的臉頰叫他看清四周是不是他家，男妓望著尼可萊，眨了眨涂著厚厚睫毛膏的眼睛，咬著嘴唇問：“這是幾號房？”

尼可萊掏出水果刀指著他們：“541，給我滾出去，聽懂了嗎？”

白領(lǐng)男想站起來，男妓緊緊壓住他的大腿，用下身一個勁磨蹭，又甜又嗲地說他現(xiàn)在就想要。白領(lǐng)看著尼可萊，伸手進口袋掏錢包。“要不這么吧，”他拿出一張奶油綠色的紙鈔對折，彈向尼可萊，輕蔑地笑著：“買你這裏的兩小時。”

尼可萊緊緊攥著水果刀，把鈔票從地上撿起來展開。五十美元，夠他幾周開銷了。他舔舔嘴唇，說好吧，兩個小時，他看著表呢，如果他們把精液弄到桌子上就要他們好看。男妓叫他關(guān)上房門，尼可萊咒罵：“該死的變態(tài)佬。”他關(guān)上房門前男妓還在跟白領(lǐng)男扯去問房主待會兒能不能用浴室，白領(lǐng)男說寶貝兒你不是說你洗干凈了嗎。尼可萊一點打手槍的興趣都沒有了，用力跺了兩下腳，對著廊燈查看紙幣的真?zhèn)巍Ｋ自陂T外的墻邊打開伏特加瓶子灌下一大口，等他們完事兒。“變態(tài)佬，操！他媽的，非得再敲他一筆不可。”

房內(nèi)的響動越來越大，尼可萊又罵了句操，他怕那兩個人打壞他什么東西，轉(zhuǎn)念一想，房間裏也沒什么值錢的，決定下樓去索克羅夫大叔酒類商店買包煙。距離愛敏公寓不遠(yuǎn)的自動販?zhǔn)蹤C至今還沒廢棄，他踹了腳販?zhǔn)蹤C，出貨口啪地一聲掉出瓶可樂。不錯，他想，今天是他的幸運日。

那個白領(lǐng)男看著有點熟悉，尼可萊在腦海裏搜尋一圈，沒找到對應(yīng)的人。

他在這棟公寓裏認(rèn)識的人不多，317號的賴斯算一個。賴斯家裏有臺照相機，尼可萊打算去敲門問賴斯要不要干點小活兒，他家裏有只肥羊正等著宰。317的門沒人應(yīng)，賴斯可能出去了。他看了看表，決定先回門口蹲著。541室開著條門縫，門口站著那個男妓，見有人進走廊立刻把假發(fā)套上，他看清是尼可萊，嘴角一撇，將手上的東西塞進褲腰后面。

“我還以為要兩個小時呢。”尼可萊瞥了眼男妓的褲腰。

男妓裝作沒看見他在自己身后亂瞟，手指纏起著一綹垂下來的鬈曲假發(fā)，翻了個白眼。“軟貨，就是說說而已。”

尼可萊把手伸向男妓后腰，男妓朝旁邊一閃躲開，背靠墻挺了挺胸脯。“口交五美元，后門加兩倍。”

尼可萊盯著他：“我看到你拿著他的錢包了。”

“你說什么？”

尼可萊湊近了一步：“我們可以一起宰他一頓的，錢包平分，怎么樣？”

男妓朝一旁閃身躲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行啊，等他出來我就告訴他你拿了他的錢包，沒準(zhǔn)他會給我一點賞金。”

男妓咬住嘴唇，咬得發(fā)白。房內(nèi)的淋浴聲停了。尼可萊微笑起來，腦袋朝房門偏了偏。“平分，怎么樣？”

“好吧，”男妓拿出白領(lǐng)男的錢包，從裏面抽出一半紙鈔，尼可萊奪過錢包，分開紙幣看上面的數(shù)額，又從男妓手裏抽出兩張。男妓瞪著他。尼可萊說：“場地費。”

白領(lǐng)男似乎在穿衣服。尼可萊低聲說：“配合點，不然這錢我們都拿不到。”他們走進房間時尼可萊叫男妓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白領(lǐng)男看到男妓勾搭上了另外一個倒也沒多驚訝，只是走過來捏了下他的屁股，問他是不是還沒滿足。男妓扭頭眨著眼說你可以再買我一個小時的，你跟他比比誰出的價高。白領(lǐng)男說下次吧寶貝兒，擺弄著衣領(lǐng)走了出去。

尼可萊聽到走廊裏的腳步聲走遠(yuǎn)了，一把推開男妓，男妓拽著他的胳膊不放手，尼可萊伸手進口袋去摸那把小刀，男妓瞪視著他：“你多拿了二十美元。”

尼可萊掏出小刀直至他的腹部，笑了。“那又怎樣？”

男妓狠狠跺了下腳，高跟靴咚咚作響。“媽的，”他朝尼可萊吐口水。“人渣，男人都是渣滓。”

尼可萊手中的小刀敲了敲桌子。“趁我心情不錯，趕緊滾吧。”

腳步聲又折了回來，有人叩了叩門。尼可萊看著男妓：“啊哦，你的客人回來找錢包了。”

男妓壓低聲音：“你要多少？”

“五十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