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淚浸白了初雪，才會如離人來去飄灑搖曳，你就是你染紅了歲月，改變我黑白而無言的世界！”

一曲終了，竺晨風唱完，手肘抬高舉著折扇比在臉側，側身定格。四周的舞女們更是輕車熟路地自創了結束的亮相，大家雖然沒有商量過，但這畫面卻達成了奇特的和諧統一。

就在此時，火樹銀花一般的煙花沖上天際，如雨般綻放墜落，像是給她們這支舞予以最盛大的讚賞。

竺晨風呼哧帶喘，仰頭看著天際，再回頭帶著滿臉笑意看向明楊，此時此刻，兩人心中想到的是同一闕詞，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

只不過她想的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心道辛老師誠不我欺！

而明楊望著她的身影，心頭縈繞的卻是“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但他心裏很快又否定這個念頭——有晨風的地方，怎會燈火闌珊？她自己就足夠耀眼！

這場臨時起意的舞蹈告一段落，明楊將琵琶還給胡女，胡女們笑著同竺晨風和薛為家告別，返回了自己的舞臺。

圍觀的百姓們也都陸續散去，周遭又變回原本的尋常熱鬧景象。

“師父，你好厲害啊！”薛為家撲進竺晨風懷裏，激動道，“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舞蹈。”

長信也道：“我也從未聽過這樣的曲子，有點怪，但很好聽！”

竺晨風被他倆夸得心虛，又對上明楊飽含探究和欣賞的目光，更是不好意思，垂眸道：“可別夸我了，我不記得跟誰學的，也只會這一首，再多就沒有了。”接著又道，“還是大人和那些胡女厲害，聽我哼兩句就能把樂曲彈得大差不差，姐姐們跟著跳得也比我好。”

“她們從小就學跳舞嘛，這舞蹈對她們而言又不難，明大人是貴公子，本來就擅長音律，彈首曲子有什么了不得的。”薛為家眼裏還是只有她師父最好，“師父你就不一樣了，除了做菜，其他的也都會，最最厲害！”

竺晨風被這彩虹屁夸得無地自容，畢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多拉胯，于是趕忙轉移話題，看向明楊：“你怎么琵琶也彈得這么好？我還以為你只會彈琴或者箏什么的。”

被問到這個問題，明楊表情突然間變了變，似乎有那么一點點尷尬，但片刻后，他好似下了什么決心似的，負手道：“琵琶是陪著鈺寧學的。”

此言一出，周遭像是靜了一靜，長信不解他為什么這么說，小臉寫滿迷茫。

竺晨風心裏莫名“咯噔”一聲，有酸澀感蕩漾開來。

“因著她小時候好動，坐不住，學琵琶總不精進，有次我去她家拜訪，便陪她坐下學了會兒，之后她每堂課都要我陪，我想著多學一點技藝也無不可，就當念書之余的閑暇，便陪她一起學了下去。”明楊一邊說，一邊覷著她的表情，“后來閑來無事，也會自己練練，彈個《十面埋伏》給自己振奮振奮精神。不過也是許久未碰了，方才實屬獻丑。”

這話用意太明顯，竺晨風哪會不知道——這人向來不在自己面前提方鈺寧，也就是今日在車上突然說起來。說起為何學琵琶，他若想隱瞞，完全沒必要如此誠懇，現在主動禿嚕那么一大堆，無非就是想讓自己拈酸吃醋，試探自己對他到底如何。

誒嘿，我才不上當。

她感嘆一笑：“希望鈺寧小姐快些回家，若有機會，我也好聽聽她現在的琴藝是不是比大人更好。”

明楊：“……”

“也好！”他鐵青著臉道，大步向前走去。

不知道之前是不是在生氣，但顯然現在是真生氣了，只是吃醋這種事沒什么好哄的，況且倆人現在無名無分，竺晨風不好表示什么，只能讓他自己消化。

于是她伸手拉上薛為家，悄么聲地跟在后邊。

明楊生了兩口氣，又覺得大過節的這樣不好，偷偷往后瞥了眼，見竺晨風低頭垂眼，好像也有些不開心，剛才還強橫無比的心情立刻就軟了下來。

真的是拿她沒辦法。

為了給自己創造臺階，明楊往旁邊賣胭脂水粉的攤子前走了兩步停下，假裝看這些t，打算問問竺晨風喜歡什么，回頭買個好一些的送她。

誰知就在此時，有個人突然走到他面前，抱拳道：“請問閣下是否是明三公子？”

明楊轉頭，撩起帷帽上的紗簾，看到對方是大內侍衛打扮，神色立刻凝重了起來：“正是在下。”

“我家主人有請，煩請借一步說話。”侍衛指向一旁窄巷，又看向他身后的竺晨風幾人，“也請幾位一同前來。”

竺晨風不明所以，預感大概是遇上了明楊的一些高貴的舊友，不然不至于讓侍衛出來帶他們去一旁見面，只是不知道他們相見，叫自己過去干什么。

那侍衛見他們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輕笑著解釋：“主人只是同公子敘舊，沒有別的意思，不必緊張。”

明楊聞言憂心稍緩，沖他一點頭：“麻煩帶路。”接著轉身湊近竺晨風，在她耳邊輕聲道，“別怕。”

竺晨風是不怕的，她不知道要怕什么，反正自己好端端的沒惹任何人，但激動忐忑是有的——要認識貴人了耶！看看都長什么樣！

薛為家好像有點害怕，緊緊靠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

長信則在旁邊安撫：“沒事的，少爺的朋友都很和氣。”

一行人跟著侍衛走進小巷，這巷子裏沒有別人，只停了一輛看起來十分高端的馬車，周圍站的都是挎刀的侍衛，顯然護著的人身份非常尊貴。

若是男子，應當不至于是這個架勢，難不成是一位女子？聯想到今日上元節，高門貴女都可以上街溜達，所以這該不會是十三——

竺晨風能想到的就只有這一個人，畢竟她也不知道還有誰，剛想到這兒，就見車門被侍衛打開，從裏邊走出一個看上去嬌滴滴又十分貴氣的姑娘。

只見她被身后丫鬟模樣的女孩攙下車，便蹦蹦跳跳地撲過來，熱情又激動地喊：“明楊哥哥！好久不見你了，我好想你！”

竺晨風：“……”

明楊則非常利落地后撤一步，避開她抓向自己手臂的雙手，彎腰行禮：“明楊見過十三公主殿下。”

啊哈！果然就是！來自女人的第六感！

長信在旁邊也跟著行禮，順便拽了拽竺晨風衣角，竺晨風這才反應過來，帶著薛為家屈膝行禮，見明楊沒自動站起來，她也只好保持著行禮的姿勢。

“跟我客氣什么？！快別這么拘禮了。”十三公主扯了扯明楊的袖子，示意他起身，得意道，“方才我在街上看到那位姑娘跳舞，又看到彈琵琶的人，當即就覺得是你，好容易等你把帷帽紗簾掀起來，我才篤定——好端端的為什么要把英俊的面孔遮起來啊？”

她看上去約莫十八、九的樣子，性格顯然十分活潑、快人快語，要么就是在宮裏憋壞了，出來放風才這么連珠炮似地說話。

公主嘛，自然常人是比不得的，西瓜紅的短襖和淺綠色的馬面裙料子一眼看去就知道是高端貨，布料上的金色花紋在這暗夜裏都在微微閃光，不知道是不是金線織就。

發髻挽的是姑娘樣子，發飾不算多，但也不算特別素，金燦燦的釵子、珠花和發簪與衣裳上的花紋相映成趣，耳中明月珰更是可愛又漂亮，與她精致漂亮的面容相得益彰。

貴人就是有貴氣，就算樣貌不是極致漂亮，那種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是無法掩蓋的，更別提她確實貌美，看著明楊的樣子是那么樣的顧盼生輝、神采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