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吧，”郭望軒抬眼，眼光晃動，隨后也落在上面，“嗯，第一次見，就覺得你倆不是同個畫風的。”
江泓不惱，笑笑，回道，“對我而言是種夸獎。做哥哥的，拼死累活不都為了兄弟過得好嗎？”
“說明你教得好啊，人模人樣的。”
這刻薄話江泓不樂意聽，他忍了又忍，“是無垠自己聰明，上進，我算個什么。當然，還要感謝郭先生的抬愛……”
“是啊，都像個成功人士了。”郭望軒不緊不慢地夸讚。
江泓猛地回頭，“您想說什么？”他五官平庸，看似文弱，眼皮卻壓出一抹沈甸甸的暗色，“我在少爺您剛出生時便跟了郭先生，看著您長大成人，直到突然間成了這副模樣……郭先生認為您在容城受到了他人影響，”他一板一眼地，“所以才派我接您去他的辦公室。說實話，我相當地羨慕您有這樣負責任且能干的父親，因為我的父母——”
“怎么，這么迫不及待想當我哥，然后試圖爭取一下繼承權嗎？”
郭望軒坐直了，似笑非笑地看著江泓惱怒爆筋的額頭。
“您犯不著浪費時間來挑釁我。”
“和你，怎么算浪費呢？”郭望軒湊近了，拿手淺淺擱在他的肩上，低聲細語，“不過是好奇幾個問題罷了。”
江泓啟唇未語，便被搶了先機，“江叔叔怎么看小邈呢？”
“小邈？”江泓并未展顏。
郭望軒慢慢道，“我弟弟。”
弟弟。
對他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詞。
他的家庭分崩離析，弟弟的哭聲將年幼的江泓從欄桿邊拉了回來。
“不哭，哥哥，哥哥不哭。”江無垠也被追債人扇了巴掌，小臉腫得很高，淚汪汪地安慰骨頭都被打軟的他。
他哽咽幾聲，從滿地碎碴子中看見兩人支離破碎的倒影。
江無垠是他唯一的家人。
是半邊天空攪碎后重聚的凝珠。
他跌跌撞撞地被迫長大，渾渾噩噩了幾年，便遇見了一個姓郭的男人。
“手腳挺麻利。”那男人淡淡的，只是指了指，“跟我，不用還債了。”
他沒讀過幾年書，腹中杜撰出神仙上帝的雛形，大抵是郭先生的模樣。
郭先生是救他于水火的圣人，那么他的妻子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美麗的女人，他們的孩子就是他和江無垠畢生庇護的寶藏。
郭先生認可“寶藏”的說法。
在車上，郭先生沈默片刻，“兩個兒子啊……”他說，“如果小邈是個女孩該多好。”
寶藏寶藏，一個寶，一個藏。
郭望軒接受了大部分資源的傾斜，而郭望邈，是那個慢慢被隱藏的副手。
郭望邈可能并不甘心于隱藏吧，他是家裏最鬧騰的一個，時常雞飛狗跳，保姆阿姨叫苦不迭，同時吸引了郭先生極大的關註。基本上，郭先生總會問他，“小邈在家怎么樣？我們開車回去吧。”
相比之下，作為早出生幾分鐘的哥哥，所有人都默認他理應如何。
易夫人有時悄悄拜托他，“小江，買點擦傷藥給軒軒吧。”
“小江，帶點小玩意給軒軒吧。”
“小江，你能帶軒軒出去玩嗎？”
“小江？”“小江。”“小江……”
他習以為常，“好的，夫人。”
“可以，夫人。”
“抱歉，夫人，我做不到。”
“在。”“好的。”“知道了。”
哥哥，總是要照顧弟弟的。
兄弟倆越長大，相貌細微處卻有了分歧，郭望邈神態愈發接近郭先生讀書時，那股跋扈飛揚勁兒，大驚小怪，咋咋呼呼，一身反骨，像被寵壞了，對郭先生敢蹬鼻子上臉；郭望軒顯得柔和不少，眼眸純澈鎮定，更有股媽媽的書卷氣。
他記得最清楚的是，郭望邈常背著郭先生，對他說，江哥，去老地方。
語氣之輕佻，口吻之老成，仿佛經歷過成千上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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