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鑲有橡木護墻板、四壁是書架的大房間的遠處角落掛著幕簾。拉開幕簾，露出一個黃銅大保險柜。馮·波克從表鏈上取下一把小鑰匙，在鎖上經(jīng)過一番撥弄，打開了沉重的柜門。

“瞧！”他說，站在一邊，用手一指。

燈光把打開的保險柜的里邊照得雪亮，使館秘書聚精會神地凝視著保險柜里一排排裝得滿滿的分類架。每一分類架上有一標簽。他一眼望去，是一長串標題，如“淺灘”、“港口防御”、“飛機”、“愛爾蘭”、“埃及”、“起次茅斯要塞”、“海峽”、“羅塞斯”以及其它等等。每一格里裝滿了文件和計劃。

“了不起！”秘書說。他放下雪茄煙，兩只肥手輕輕地拍著。

“一切都是四年里弄到的，男爵。對一個嗜飲酒愛騎馬的鄉(xiāng)紳來說，干得不壞吧。不過我收藏的珍品就要到了，已經(jīng)給它備好了位置?！彼钢粋€空格。空格上面印著“海軍信號”1又譯約翰牛，英國的綽號?！g者注字樣。

“可是你這里已經(jīng)有了一份卷宗材料啦。”“過時了，成了廢紙了。海軍部已有警覺，把密碼全換了。

男爵，這是一次打擊——我全部戰(zhàn)役中最嚴重的挫折。幸虧我有存折和好幫手阿爾塔蒙。今天晚上將一切順利?！蹦芯艨纯幢?，感到失望，發(fā)出一聲帶喉音的嘆息。

“唉，我實在不能再等了。眼下，事情正在卡爾頓大院里進行，這一點你是可以想象的。我們必須各就各位。我本來以為可以把你獲得巨大成功的消息帶回去。阿爾塔蒙沒有說定時間嗎？”馮·波克翻出一封電報。

今晚一定帶火花塞來。

阿爾塔蒙

“火花塞，唔？”

“你知道，他裝作品車行家，我開汽車行。我們說的是汽車備件，實際上這是我們的聯(lián)絡暗號。如果他說散熱氣，指的就是戰(zhàn)列艦；說油泵，指的就是巡洋艦，如此等等。火花塞就是指海軍信號?！薄罢绲臅r候從樸次茅斯打來的，”秘書一邊說一邊查看姓名地址，“對了，你打算給他什么？”“辦好這件事，給他五百鎊。當然他還有工資收入?！薄柏澙返臒o賴。他們這些賣國賊是有用處的。不過，給他們一筆殺人的賞錢，我不甘心?！薄敖o阿爾塔蒙，我什么都舍得。他是個好樣兒的工作者。用他自己的話說，只要我給他的錢多，他無論如何可以交貨。此外，他不是賣國賊。我向你擔保，和一個真正的愛爾蘭血統(tǒng)的美國人比較起來，我們最激烈的泛日爾曼容克貴族在對待英國的感情方面只不過是一只幼鴿。”“哦，是愛爾蘭血統(tǒng)的美國人？”“你要是聽他談話，你是不會懷疑這一點的。有時候我無法理解他。他好象向英王的英國人宣戰(zhàn)了，也向英國的國王宣戰(zhàn)了。你一定要走嗎？他隨時可能到這里來。”“不等了，對不起，我已經(jīng)超過停留的時間。我們明天清早等你來。等到你從約克公爵臺階的小門里取得那本信號簿，你在英國的經(jīng)歷就勝利結束了。喲！匈牙利萄萄酒！”他指著一個封得非常嚴實、沾滿塵土的酒瓶。酒瓶旁邊的托盤里放著兩只高腳酒杯。

“在您上路之前，請您喝一杯吧？”

“不了，謝謝?？磥砟闶且达嬕环臉幼印！薄鞍査珊軔酆染疲貏e喜歡我的匈牙利萄萄酒。他是個火性子，一些小事情需要敷衍一下。我向你保證，我是不得不細察他?！彼麄冇肿叩酵饷媾_階上。臺階的那一頭，男爵的司機踩動了油門，那輛大轎車隆隆地發(fā)動著并搖晃了起來。“我想，這是哈里奇的燈火吧，”秘書說著披上了風雨衣?！耙磺酗@得多么寂靜太平。一個星期之內(nèi)也許就會出現(xiàn)另外的火光，英國海岸就不是那么平靜的地方啦！如果齊伯林答應我們的事成為現(xiàn)實，就連天堂也不會很太平了。咦，這是誰？”1他們身后只有一個窗口露出燈光。屋里放著一盞燈。一個臉色紅潤的老年婦女，頭戴鄉(xiāng)村小帽坐在桌旁。她彎著腰在織東西，不時停下來撫摩她身邊凳子上的一只大黑貓。

“這是瑪莎，我留下的唯一的仆人。”

秘書咯咯一笑。

“她幾乎是不列顛的化身，”他說，“專心一意，悠閑自在。

“好了，再見，馮·波克！”他招招手，進了汽車。車頭上的燈射出兩道金色的光柱，穿過黑暗。秘書靠在豪華轎車的后座上，滿腦子在想即將降臨的歐洲悲劇。當他的汽車在鄉(xiāng)村小街上拐來拐去的時候，迎面開過來一輛小福特汽車，他都沒有注意到。

車燈的亮光消失在遠處，這時馮·波克才慢慢踱向書房。

當他經(jīng)過時，他注意到老管家已經(jīng)關燈就寢了。他那占地很廣的住宅里一片寂靜和黑暗，這使他有了一種新的體會，因為他的家業(yè)大，他家里的人都平安無恙。除了那個老婦人在廚房里磨蹭以外，這個地方由他一個人獨占，想到這些，他又感到欣慰。書房里有許多東西需要整理，于是他動起手來，直到他那俊美的臉被燒文件的火光烤得通紅。桌旁放著一個旅行提包。

他開始仔細而有條理地整理貴重物件，準備放進皮包。當他剛要進行這一工作，他那靈敏的耳朵聽到遠處有汽車聲。他頓時滿意地舒了一口氣。他將皮包上的皮帶拴好，關上保險柜門，鎖好，趕忙走向外面的臺階。來到臺階上，正好看見一輛小汽1指德國人品伯林發(fā)明的“齊伯林飛船”?！g者注車的車燈。小汽車在門前停下，車里跳出一個人，迅速向他走來。車里的那個司機上了一點年紀，一臉灰白胡子，但身體結實。他坐在那里象是要準備整夜值班似的。

“好??？”馮·波克急切地問道，一邊向來訪的人迎上去。

來人得意洋洋地舉起一個黃紙小包揮動著作為回答。

“今晚你得歡迎我呀，先生，”他嚷道，“我到底是得勝而歸啦?！薄靶盘?？”“就是我在電報里說的東西。樣樣都有，信號機，燈的暗碼，馬可尼式無線電報——不過，你聽著，是復制的，可不是原件，那太危險。不過，這是真貨，你可以放心?！彼掷锎制降嘏呐牡聡说募绨?，顯得很親熱。德國人躲開了這種親熱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