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六六年六月十九日mday+79佛提堡外海

海軍中將的旗幟飄揚在“邊境守衛號”的上空。邊境守衛號(fnvborderguard)是一條新造的戰艦，它是內河艦隊司令官萊納德·凱卡維的新坐駕。

在佛提堡港口的炮擊冒險后，他損失了一條船，因此得到了一條新船和一面海軍中將旗作為報償。

內河艦隊的司令要有“杰出表現”后才能掛起中將旗，原本這個職位是為了一名準將而設立的。而另外一支艦隊每個區域艦隊旗艦都掛著海軍上將旗，每個分艦隊也都掛著中將旗。至于威風赫赫的海域艦隊，每支都有一名海軍元帥。

他知道這一點，卻并無任何不滿：那支艦隊的地位，本就與它的實力相稱。

那是自由國家最后的守護神，世界上最大的海洋武力。

常備戰艦五百五十七艘，其中包括九十二艘艘特等和一等戰列艦。含武裝商船隊在內的后備戰力總數是兩千一百八十艘，魔法投射裝置和各類火炮總數為一萬七千九百二十四門。

艦隊分為七支海域艦隊，每個海域艦隊下轄數量不等的分艦隊和區域艦隊。區域艦隊至少會有四條一等戰列艦，分艦隊一般也有幾艘普通戰列艦，而整個內河艦隊手里只有這一艘旗艦能被稱為“戰列艦”。

那支艦隊名為大紅。

那是有史以來最龐大的海上戰力。其艦艇數量相當于其余四支共和國艦隊總和的三倍，比精靈近海、遠海、柯曼皇家艦隊和華朝西洋水師的總和——也就是其他所有文明海軍的總合——只少四分之一。這支艦隊被后世的記載者們稱作“諸海之王，世界統治者的權杖，貿易和地理大發現的象征，一切黃金和白銀的輸送者”，“永恒的緋紅色艦隊”。

當然，萊納德也早已經習慣了。他的巡邏路線每天會在肯格勒外圍同六支大紅艦隊的分艦隊交匯，每一支艦隊都比他的強得多。那些大紅艦隊的區域艦隊和分艦隊負責著截擊帝國快速艦隊的使命，而他的內河艦隊只能負責抓抓帝國和圣森的走私船。

不過，今天的英特雷灣似乎有些不尋常。他借著輕北風在這個海域等候了十分鐘，仍然沒有等候到第七分艦隊。

而且他也猜出了原因。

萊納德的手里正抓著一份命令書，這份命令書已經被他的手汗浸透。精靈沒有緊張時的手汗，但半精靈會有。

“我國駐洪里納斯提使館已經對圣森元老院提出了最嚴正抗議，已經開始銷毀重要文件。超過兩百艘精靈艦只正在英特雷附近集結。我們認為宣戰隨時都可能發生，請自由海軍全部艦只進入最高警戒狀態。”

在那封命令上這么寫著。他的上尉副艦長抱著航海日志緊張地站在一旁，等待著與友軍艦隊的交匯。半精靈掏出懷表，看了看，又輕輕地合上。

“上尉，你帶了巡邏海圖吧。如果——我是說如果——敵人打算將我們在這里的分艦隊逐一擊破，最可能的地點會選在哪里？假定前些日子的私掠船都是偵查艦，他們知道我們的巡邏路線圖。”

海軍上尉的目光從六條巡邏路線上劃過，最后穩穩地停靠在了一個點上。

“一小時前起風的時候從東側接近第二區域艦隊，然后分割趕來的第三分艦隊，接著是第七和第八分艦隊。這樣可以消滅四支艦隊，也就是英特雷以西海面戰斗力的百分之六十。”

“那如果他們打算徹底掃清我們呢？”

“那就從最強的第五分艦隊開始……但他們不會有這么多船的。”

半精靈搖了搖頭，“不，他們會有。他們是圣森人，我了解他們。在英特雷附近，隨時都能召集圣森海軍二分之一的主力艦——這支艦隊本來就是用來破壞大紅艦隊的集結的。前往第五分艦隊可能與敵人交鋒的戰場吧。”

副艦長敬了一個水兵式的軍禮：“遵命，中將閣下。”

上尉接了命令，但心里仍舊存著一絲疑慮——直到他看見那兩支在視野盡頭互相追逐的艦隊為止。

那些紅色、白色、灰色、棕黃色和黑色的風帆在遠處的海面上排成了巨大的隊列，兩條——或許是三條——隊列夾雜在一起，互相纏繞著前進。有些艦只正在下沉，他們的伙伴繞開了這些船。

“長官，你之前說有圣森一半的主力艦？但這里足有……”

萊納德拍了拍他的副手的肩膀。“在我記憶里面，上次看到這么多艦只聚集在一起是好幾十年前的事情了。有鐵色十字旗，他們的目的就是西英特雷海艦隊。”

他舉起望遠鏡，見到那些精靈艦只的桅桿上綁著一樣的信號旗。

“今晨…我國…已向…你國…宣戰…”

萊納德根本用不到翻譯，就能讀出精靈海軍驕傲的旗語。舊精靈帝國海軍的旗語使用超過兩千年，這些旗幟從陸心海一直飄揚到新大陸，數以萬計的船只曾經沉沒在這些信號旗的前方。

他計算著大紅艦隊的殘存艦只數。一個不具優勢的數字，而且整支艦隊從一開始就被對手切割成了兩個互不相連的部分。

而在對面的艦隊中，半精靈認出了許多熟悉的旗幟和家徽。整個圣森本土艦隊都在這里了，能夠召集到的遠海艦隊艦只也基本到齊。艦只數量并不很多，但質量卻遠勝臨時拼湊起來的自由海軍。

遠處炮聲轟鳴，能看到魔法的閃光閃爍在海天之間。他的水手們已經開始換帆，火炮舷窗上的擋板被一一卸下，瞭望員大聲地叫喊著……

“煉獄浮在海上。我們是最后一支艦隊了。”

半精靈喃喃自語著，舉起了右手。

“緊急右滿舵！全艦隊沿下風向前進，避開敵人的炮擊！”

大副、水手長和副艦長都驚訝地盯著自己的長官，沒有人去執行這個命令。

“右滿舵！脫離戰場！你們要我說幾遍？”

人們慌亂起來，忙碌起來。剛剛卸下的四角帆重新被裝上，點燃的火繩被掐滅，還有兩門炮出了誤射的事故。內河艦隊靈巧地在海面上轉過一條弧線，避開了戰場的中央：在那里，兩只艦隊仍然如受傷的野獸一般瘋狂地、不計代價地對射著。

漸漸地，炮聲聽不到了。

“我們要再次越過佛提堡，回到首都去。”

“是的，長官。但在那之前，我還有事情要做。”

他的副艦長喃喃自語著，似乎在斗爭著什么。一枚流彈轟上了船舷，船身猛地一震；他趁著這個機會抽走了半精靈的佩劍，將那柄劍丟給了水手長。

萊納德并不驚訝，他扶著船舷慢慢轉過身。

“你們也認為我做錯了嗎？”

副艦長搖了搖頭：“不，中將閣下，你的行為是理性的。必須有人回去向倫尼報告這一切，而我們也必須有一支艦隊拱衛首都。就個人而言，我們也因此保住了性命……”

“但是，這不影響你要指控我，對吧。”

“您讀過自由海軍條例第十條嗎，中將閣下？”副艦長收起了航海日志，“我相信您讀過。每個艦長和上尉都讀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