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粟棲發(fā)現(xiàn)，從白汀鎮(zhèn)回來后，云霧漸漸疏遠他了。

或許說疏遠太過嚴重，但他明顯感覺到，云霧在躲他。

但不管是哪種說辭，都讓粟棲覺得洩氣。

他悶悶不樂了幾天，叢此看在眼裏，找一個午休拉人去談心。

他都數(shù)不清，一向活得通透的粟棲，從來到甘泠村后，他給人疏導過幾次了。

粟棲靠著門外的柱子，欲言又止的樣子看得叢此心煩。

“說不說??？”

思量再三，粟棲還是一五一十告訴他，原以為會得來他一番嫌棄的數(shù)落，卻見他作出認真思考狀，似乎是在給他分析。

叢此摸著下巴，搖頭晃腦的，“不應(yīng)該啊，按我這段時間來對阿霧的了解，她這人脾氣好，雖然倔，但對人沒得說，不至于因為幾本雜志就疏遠你。你確定沒做過其他讓人不舒服的事？”

粟棲前前后后回想了一遍，明明那天晚上在走廊裏還聊得好好的，在白汀鎮(zhèn)時也好好的，只是后面吃飯，她說的那些話，似乎意有所指。

他告訴叢此。

叢此猛地跳起來，說：“她該不會想起當年救過你的事了吧？”

粟棲沈默一會，思考這種可能性，“當時是晚上，我臉上又臟又沾了血的，她大概沒記住?！?

“那可不一定?！?

“就算是認出我了，她又為什么要疏遠我？”

叢此手一攤，一副沒法子的模樣，“這就不清楚了，要不你找人問問？”

粟棲斜他一眼。

叢此嘲笑他，“活該，誰讓你這么多年除了看書就是寫論文，追人都不會，白瞎了一副好皮相?！?

粟棲給了他一拐子，沈默走出去。

午休還有一個小時，他想了想，還是往學校的方向走。

不是像叢此說的，想問些什么，只是單純想見她，不被她發(fā)現(xiàn)的，見一眼也好。

他這幾天又重覆做起那個夢來，上次山火過后，他已經(jīng)很久沒夢過，然而后遺癥就是，夢境席卷而來，如狂風驟雨，他幾乎沒睡好過。

他需要去找他的“鴆”，來止日覆一日的“渴”。

雖然愚蠢、懦弱，卻最有效。

學校剩幾個家遠的學生留校午休。

粟棲走了一圈，沒見到云霧。他問了個男孩，才知道她去阿園家了。

甘泠村的路，他只認識幾條，具體到這些住址，他并不熟悉，問男孩能不能帶他去。

男孩答應(yīng)了，收起課本往外走。

路上粟棲問他云老師為什么要去阿園家。

男孩支支吾吾的，好似不清楚又好似不想說，半晌才吞吐道：“阿園昨天和今天都沒來上學，聽說，她嬸嬸不讓她上了。云老師知道了，一下課就去找她，午飯都沒吃。”

粟棲心裏有了數(shù)，猜她大概是像之前那樣，給人做思想工作去了。

于是便想著讓男孩領(lǐng)他到阿園家，遠遠瞧上一眼就好。

轉(zhuǎn)念又笑自己，竟像個不經(jīng)事的毛頭小子，一眼也覺得心滿意足。

在這樣期望又自嘲的矛盾裏，他們慢慢靠近阿園家，還沒等粟棲找好角度看人，就被裏面突然傳出的重物摔地聲和呼喊聲驚住。

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他推開大門，攜一身擔憂的情緒往裏走。

屋裏，地上一片狼藉。玻璃碎片、飯菜，還有散架的椅子。

一對夫婦怒氣沖沖地坐在傾倒的飯桌前，用一雙污濁、帶著恨意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前面的兩人看，污言穢語從那雙刻薄的唇裏吐出。

他們面前，云霧弓腰護著躲在她懷裏的阿園，她雙手插在衣兜裏，用手肘撐開外衣去裹住阿園。

靠在云霧左上臂的阿園，側(cè)臉一片鮮紅。

粟棲快步上前，一把摟住兩人，將人牢牢護在身后，面色不善地去看那對夫婦，“你們這是做什么？”

婦人一身下農(nóng)田勞作的裝扮，松垮的衣服遮不住她尖酸的本相，眉一豎，眼一橫，破口大罵：“怎么，你也要多管閑事？我教訓我們家孩子，一個個都要插手嗎？”

粟棲的神色愈發(fā)冷，仿佛冬日的寒雪在他臉上鍍了層霜，冷冽駭人，“教訓孩子教訓到見血？你們是在犯法?！?

“犯法？”婦人嘲諷地笑，“在甘泠村，就沒有法這回事。你們這些城裏人，發(fā)展的時候沒想過我們這些小村小戶，在你們那行的法，也別想往我們身上套！”

“你...”身后的人撞一下她的胳膊，粟棲把話咽回去，側(cè)頭去聽人講話。

云霧和他拉開一條縫隙，低聲說：“先別說了，阿園額頭受傷了，你先帶她去醫(yī)療點?！?

粟棲轉(zhuǎn)了個角度，挺出半邊身體讓她靠住，再側(cè)過另半邊抱起因流血過多而接近昏厥的人。

他單手抱人，另一手摟過云霧的肩，帶著她出去。

踏出幾步，身后一直沈默的男人發(fā)話，“你們可以走，把阿園留下。”

粟棲置若罔聞，目不斜視往前走。